纷繁复杂的股权代持、与犯罪团伙成员的关联及潜在内幕交易,都在无形中损害恒坤新材在资本市场的形象。尽管其所处半导体材料行业前景广阔,但会计处理问题、知识产权风险方面的重大瑕疵,无疑成为其此次IPO被暂缓的关键。
文 | 杨 柳
7月25日,在半导体行业迎来密集IPO之际,专注于半导体光刻材料核心原材料国产化的厦门恒坤新材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恒坤新材”)科创板上市申请却被“暂缓审议”。
暂缓审议背后,恒坤新材的经营也面临重重挑战。营收虽持续增长,但盈利能力却疲态尽显,特别是自产产品毛利率不断走低,核心自研能力遭质疑。
更令人担忧的是,恒坤新材历史股权架构中卷入复杂的代持网络,其前大股东涉嫌网络赌博并遭司法处理,这些合规问题无疑为公司的IPO前景蒙上阴影。本次募资规模较首次申报缩水近2亿元,也暗示公司在融资计划的调整,以及可能存在的内部考量或外部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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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坤新材IPO暂缓审议背后
恒坤新材此次IPO被暂缓审议,核心焦点在于其“引进业务”的收入确认方式和知识产权潜在风险。
招股书披露,恒坤新材的引进业务模式是根据客户需求向境外供应商采购成品,并由境外供应商直接发货至客户仓库或指定地点。2022年至2024年(下称“报告期内”),公司对这部分业务采用了“净额法”确认收入,即按照已收或应收对价总额扣除应支付给其他相关方的价款后的净额来确认。
公司及其保荐机构中信建投解释称,这符合会计准则中“代理人”角色的定义,因为公司采用“以销定采”模式,未承担产品减值风险,且产品周转时间短、毁损风险极低。
上市委的质疑在于,恒坤新材在报告期以前年度并未对引进业务采用净额法确认收入。这种会计政策前后不一致的改变,无疑引发了监管机构对其财务数据真实性和可比性的担忧。采用净额法确认收入,虽然能降低营业收入总额,但同时也能“提高该公司自产业务在营业收入中的占比”,使其在报表上看起来更像一家以自主研发产品为主的高科技公司,这对冲刺科创板的恒坤新材而言至关重要。
深层次的问题在于,尽管自产产品收入占比在报告期内持续提升(从2021年的28.22%增至2024年的63.77%),但公司的盈利能力却依然严重依赖引进业务。
招股书显示,2021年至2024年,恒坤新材主营业务毛利中,自产产品的贡献占比虽从0.70%上涨至34.14%,但引进产品的毛利贡献却高达65.86%,这与收入结构上自产产品占主导的表象并不匹配。这意味着,恒坤新材在核心盈利方面仍未能真正摆脱对引进业务的依赖。一旦引进业务因外部因素(如供应商变动、国际贸易关系等)受阻,其利润将受到严重冲击。
2025年上半年,由于主要客户A1终止了引进光刻材料的订单,公司引进产品收入和毛利分别同比大幅下降57.4%和59.09%,直接导致其在营收同比增长23.74%的情况下,扣非净利润却同比下降25.18%,盈利疲态尽显。
除了会计处理问题,知识产权风险也是暂缓审议的另一关键因素。上市委要求恒坤新材说明其自产光刻材料和前驱体等主要产品的初始技术来源、研发投入、对应专利技术,以明确是否存在知识产权纠纷风险。考虑到公司早期以“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为主的业务模式,其核心技术自主化进程以及与境外技术方的合作边界,可能存在潜在的知识产权争议。
从公司整体经营情况来看,恒坤新材的营收在过去几年一直保持增长态势。报告期内,公司营收分别为3.22亿元、3.68亿元和5.48亿元。然而,与营收增长不符的是其波动的净利润表现:同期分别为1亿元、0.9亿元和0.97亿元,呈现出“营收上升,盈利能力缩水”的态势。进入2025年,这种“增收不增利”的趋势还在恶化,公司预计2025年前三季度净利润将同比下滑11.48%至2.92%。
同时,恒坤新材自产产品的毛利率持续走低,从2022年的33.52%下降至2024年的28.97%。公司解释为产品结构变化及与客户协商降价,但这引发了外界对其技术转化成果是否构筑了有效竞争壁垒的质疑。若无法通过技术优势维持高毛利,公司的持续盈利能力将面临挑战。此外,2024年恒坤新材经营活动现金流与净利润差额高达9467万元,主要受国家专项课题补助支撑,若剔除该补贴,公司实际盈利能力将“腰斩式下滑”,揭示了其盈利质量的脆弱性。
好在恒坤新材在研发投入上还算积极。2022年至2024年,研发费用分别为4274.36万元、5366.27万元和8860.85万元,占同期营业收入的比例分别为13.28%、14.59%和16.17%,远高于同行。这表明公司对技术创新的重视,但也需要观察这些投入能否有效转化为持续的盈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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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股东涉赌与复杂代持疑云
恒坤新材的IPO之路,不仅面临盈利能力和经营模式的拷问,更因其复杂的股权代持历史及股东的涉赌经历,使其合规性受到外界强烈质疑。这些“隐秘的角落”被上交所的问询函一一揭露,成为恒坤新材IPO的巨大障碍。
根据披露,易荣坤及其配偶陈艺琴,与恒坤新材股权代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2012年至2021年间,易荣坤曾为16名股东代持股份;而在2016年至2021年期间,他又委托包括李湘江在内的8人代持自己的股份,其中现任第四大股东李湘江在特定时期内也曾为其他5名股东代持股份。更甚者,易荣坤的配偶陈艺琴曾在作为易荣坤代持人之一的勾陈资本(厦门)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担任监事,这暴露了易荣坤、陈艺琴与勾陈资本、李湘江之间存在的特殊关联。
恒坤新材在招股书中声称股权代持是为了“方便后续股权交易”,但这种复杂的代持关系,加上家族化的股权结构,很容易引发市场对股权清晰度和潜在利益输送的担忧。
其中,最令人不安的是与吕俊钦有关的股权代持和资金来源问题。吕俊钦作为恒坤新材二股东,其入股资金被指与非法开设网络赌场的违法所得有关,这使得恒坤新材面临严重的洗钱嫌疑和合法合规风险。裁判文书网披露的信息,吕俊钦在2013年至2015年期间,伙同他人研发手机App并链接至赌博网站,从中抽头渔利。2016年7月,吕俊钦出资1000万元,通过与易荣坤签订《股份代持协议》受让了250万股恒坤新材股份,由易荣坤代持。一年后,这部分股份转至吕俊钦名下。到2019年6月末,吕俊钦通过直接及代持方式累计持有恒坤新材股份达19.55%,成为其第二大股东。
2020年7月,吕俊钦因涉嫌开设赌场罪被司法机关采取强制措施。随着案件的审结,吕俊钦所持有的2144.91万股恒坤新材股份被司法冻结并划转,其中1664.91万股划转至淄博金控名下,淄博金控因此成为恒坤新材的现第二大股东。尽管恒坤新材在招股书中强调,目前吕俊钦已不持有公司股份,且现有股东出资来源不涉及吕俊钦违法所得,但这一历史污点无疑会影响投资者对公司治理和内控的信心。
在吕俊钦被司法处理前夕,其关联方与恒坤新材的交易时点也引发内幕交易嫌疑。在2020年7月27日恒坤新材发布重大资产重组停牌公告前,李湘江以12元/股的价格突击买入17.39万股恒坤新材,而勾陈资本也在同期频繁买卖公司股票。这种接近重大信息披露时点的异常交易,结合其与实控人家族的紧密关系,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存在利用内部消息进行交易的可能。
这些纷繁复杂的股权代持、与犯罪团伙成员的关联以及潜在的内幕交易嫌疑等,早已使得恒坤新材在资本市场的形象“伤痕累累”。尽管公司所处的半导体材料行业前景广阔,但此番会计处理问题,知识产权风险方面的重大瑕疵,无疑成为其此次IPO被暂缓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