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办公十年：虚高的野心与AI转型背后的隐忧
文|新眸 鹿尧
2013年，雷军花了1.9亿港币向腾讯收购金山股份，一跃成为这家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此前金山办公从金山软件拆分出来，旗下包括WPS和金山词霸。与此同时，资本运作加紧，A轮中顺为、晨兴、GGV纪源等知名资本分别贡献了数千万美金。
这的确是金山办公最关键的一年：政府采购的利好，WPS 开启了G端的扩张，缓和市场份额的损失；移动互联网的浪潮袭来，金山办公先于微软发力移动端，年300%的增长，给它带来了弯道超车的机会。
时任金山办公CEO的葛珂在投资圈里也很受欢迎，GGV的合伙人曾评价他像创业者一样有激情，而对于雷军力推的移动战略，他们坚信这是下一个时代机会。2014年，WPS移动端用户数达到2.6亿，DAU高达6000万。
“从2013年左右开始，我们就和微软完全不一样了，微软还在打盗版，每套卖三五千块钱，金山已经走互联网商业化变现，云转型，内容数据的转型，包括今天的AI转型。”葛珂在金山办公科创板上市时说道。
它没有重蹈Microsoft Office的覆辙，丰盈的现金流储备，国内蓝海市场下的红利，在金山办公的高光时刻，人们甚至愿意相信，它会成为下一个微软。
但事实远非如此。转眼十年已过，如今金山办公的市值超过千亿，与对标全球第一软件公司微软脱不了干系，但和微软之间又差了近20倍；与之相对的，和十年前的产品对比，产品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实质性的增量。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金山办公主要在两块，一是从品牌维度，WPS 对标微软；二是金山文档对标的基于云端的在线协同办公工具，比如Google docs、石墨文档，当然，现在它也在发展三代产品，类似notion的应用文档方向。
从去年底到今年中，火热的AI和大模型给全行业的洗礼也波及到了金山办公，后者将大语言模型LLM应用在办公软件领域，在整个公司拥抱AI的节奏下，金山办公的市值又迎来一波高潮。
好的demo不意味着好的落地，随着热潮退去，金山办公的市值在今年下半年不断回落，较最高点腰斩，人们发现，支撑起它营收的，并不是新的故事。甚至从去年开始，关于WPS被指侵犯用户隐私、被大股东频繁减持套现的消息，也从没间断。
这家在十年前风光无两的大公司，前景逐渐变得扑朔迷离，同样消弭的还有它的业务增长空间，以至于浏览当下的互联网大公司名单，金山的名字，已经走向了人们视线之外。
01 关于市场，听听外面的一些声音
前不久，金山办公发布了2023年的中期财报，报告期内营收和净利润双双增长，不过奇怪的是，据媒体报道，财报发布的第二天，金山办公股价就连跌数日，市值蒸发过百亿。
连带此前，腾讯连续减持金山办公股份，退出第七大股东，以及金山办公的控股股东WPS香港，实际控制人雷军，已经累计减持了总股本的4.73%。
“心寒”，有股民这么评价，人们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印象里，金山办公的顶梁柱也就只有WPS，它究竟值不值一千多个亿？也不乏旁观者犹疑，“就是下不了购买的决心，因为太贵。实力支撑不起梦想，业绩支撑不起市值”。
从2019年上市至今，金山办公的市值处于连续大起大落的状态。
看好的理由，主要源于它的业务护城河，个人和机构的服务订阅费，政企客户给的稳定性，尤其是WPS，走的国产替代逻辑，在大部分个人用户的认知里，和微软Office一直处于二选一的状态。还有它的广告，这倒是争议不少。
挨个掰扯，就以这次财报为例，结合市面上的一些观点，有几点值得关注：
一是今年上半年，金山办公的信创采购量处在历史新低，对应的是国内机构授权业务的收入连续几年下降，产品在信创中的落地，是授权业务的主要来源。这里金山给出解释是，整体信创的时间周期慢，目前仍在落地过程中。
不过也有分析师认为，如果考虑增量，其中不乏因为创业环境的变化，影响了机构授权和订阅业务的收入。另一方面，大家的选择变得多了起来，尤其现在的一些中小企业，他们逐渐认识到协同办公的必要性。如果说Office套件里只能二选一，那么协同办公上，大厂旗下的飞书、钉钉这些工具的实用性、灵活性和性价比可能更高。
不能忽视的还有，在协同办公领域，几家服务的客户群体不尽相同，对飞书、腾讯文档认可度高的，有头部民企、新创公司或者TMT；而金山办公一直以来都有点吃国民情怀的意思，它的客户群体差别挺大，大头分别是个人用户和政企国企单位。
互联网大厂做协同有先天优势，不论是品牌宣传还是技术能力上，随着这些新锐产品不断渗入，相比以往一家独大，金山办公的压力越来越难顶。虽然应对这些后起之秀，金山办公对外宣称在技术上会慷慨支持，但这种甜蜜能维持多久呢？
表现在数据上，上半年金山办公的合同负债出现了首次下滑。合同负债是企业已收或应收但尚未交付产品的款项，在一定程度上预示企业未来发展趋势，这可能意味着金山办公未来的营收增长会放缓。
其次是广告，用户大概都吐槽过WPS广告太多的问题，CEO章庆元曾出面保证过，说在2023年实现0广告，不过今年上半年财报里，互联网广告等收入不减反增，至于承诺何时完全兑现，现在并没有准确答案。
加上在近几年设备端出货量增速不断递减的背景下，如果按照办公软件通用的公式，收入=用户数×付费率×ARPU来计算，即使考虑用户流动的可能性，“数量”这一指标，大概率已经处在饱和的状态了。所以对于金山办公来说，怎么去提高自己的复费率以及ARPU，解决起来更加复杂。
以上这些观点，基本是有目共睹。前面说金山办公的大股东高位减持套现，我们再补充一些券商的看法，据了解，今年包括华泰、安信、广发在内的多家机构下调了对金山办公的最高目标股价，还有不少券商下调了净利润及营收的预期。
这意味着，对于这家公司来说，以后不是躺着赚钱那么容易了。
02 惹恼用户，WPS只用了几步？
如果资本市场对一家公司的态度转变，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那个人用户的看法，可能会更加直接和纯粹。
去年七月，有人发微博吐槽，称自己用WPS写的一百多万字的小说，被软件以“文件含有违禁内容，停止访问”的理由进行封锁，完全打不开。“WPS被曝会删除用户本地文件”的词条上了热搜第一，激起民愤的同时，把金山办公推向了舆论制高点。
当日下午WPS官方给出的回应是，用户分享的在线文档链接涉嫌违规，因此WPS依法禁止了他人访问该链接，并且否定了删除用户本地文件的说法。但人们对于这样的回复并不买账，关注的焦点在于，WPS是否会侵犯到用户隐私，是否有查看用户文档内容的行为，如果有权审核，平台怎么定义违规和敏感词？在线文档的所有权等权利归属又属于谁呢？
不仅如此，很多人都对这样的遭遇表示共情，指出自己也有类似文档无法查看、出现异常崩丢的情况。就连章庆元本人及市场、法务等部门的负责人都表示；危机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掌控的范围。
“我们的本意是从产品应用场景出发的，未来文档应该还是能上云尽量上云。文档写了，往往是要给别人看的。”章庆云在接受采访时这么说道。
要知道，金山办公的产品体系，月活跃设备的数量接近6亿，其中WPS的PC版和移动版占比都在一半左右，海量的信息与隐私数据放在金山办公，背后的审核合规性、隐私安全性等问题不容小觑。究竟是技术的bug，还是有意为之，用户对这类事件的看法，更在意结果怎么样。
还有人表示，个人事件能够触及到商业利益，如果放大，对面是企业级用户甚至政府，倘若也发生类似的信任危机，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除此以外，对于金山办公给出的辟谣，很多媒体纷纷指出“混淆视听”，它并没有针对大众所关心的隐私问题，以及当事人无法打开文档这件事，给出正面明确的答复，而是纠结在“删除本地文档”其他的落脚点上。
从这件事延伸，又涉及到我们过去讨论过的问题，不论是2B还是2C，产品和服务，虽然大家都在强调客户至上、以用户为中心，口号早已深入人心，“用户体验”贯穿了产品整个生命周期，但很显然，真正能做到、做好的，寥寥无几。
回到金山办公，实际上产品本身，仍有不少爱好者推崇，给出的理由从大到小，比如三十多年的老产品，该有的功能都不落下；早期吃下的市场红利至今还在发挥作用；以及得益于时间的累积，功能体系上捆绑得大而全——这的确是国产软件的思路。
但如果换种角度来看，这种一站式捆绑，在体验感上不一定是好事。首先各种工具之间的耦合并不清爽，软件启动就是CPU和内存占用的飙升，广告、模版，附加的很多东西，不一定是所有人都需要的，但如果有一样需求，就得为所有都买单，这样强制性的消费让人不适。
补充一点，和金山办公同年上市的Zoom、Slack是另一面的例子，他们作为办公软件里小而美的代表，被人们视为创新和灵活性的象征。但过去讨论过类似的问题，这种简约的软件在国内往往很难活下去，原因包括，大公司的集成过于密集和强势，反过来压制了初创企业的生存空间和高度。
于是，对于现状和寻求突破，我们逐渐把问题延展到这两个方向：金山办公的业务天花板是多少？它的突破口和被突破的地方又在哪里？
03 新的机会里暗流涌动
今年上半年可能是近年来科技圈最热闹的时节，关键词像OpenAI、ChatGPT4、大模型、AI、Copilot，已经被说烂了，人们默许这是一个新的时代红利，国内涌起了一波创业潮，带有AI和大模型标签的公司，也一个接一个被推上神坛。
金山办公也是其中之一，紧随Microsoft 365 Copilot之后，4月份，发布代号为WPS AI的同类型产品。值得注意的是，金山办公上市以来的股价最高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股价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维持高位。
有意思的是，等到9月5日WPS AI正式面向社会开放，产品却并没有得到预想里的讨论和关注，股价也没有因此继续冲高，呈现的反而是，市值的不断缩水和大股东的减持。
毫无疑问，AI给办公软件带来的演变是革命性的，微软Office再次引领潮流，对于国内的同行来说也大有可为。章庆元公开直言要All in AI，金山办公声称上半年公司研发团队几乎全部投入到AI中，只不过这次，竞赛场上并不只有金山办公一个玩家。
据了解，早在2017年，WPS就开始研究AI智能化功能，金山办公目前针对AI主打的几项功能，如人机互动、阅读理解和内容生成，其实都是赛道里比较基础的能力，不仅对手产品在做，主攻大模型的几家也都掌握这些必备技能。
如果继续深挖AI和大模型价值，烧钱是必经之路，对比同类公司每半年动辄成百上千亿的研发投入，金山办公在研发投入一直是个位，不过众所周知的是，AI和大模型在行业里调起的很高，但整体仍处于发展早期阶段，技术、监管尚不成熟，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商业变现路径。
另外一点也很明显，营销费用在近年攀升。参考有券商测算Office 365 30%以上的复费率，WPS销售导向的措施，目的很明确，提升用户复费率，这也侧面体现出金山办公当下的获客压力。
在各方面都呈现严峻的情况下，如今的金山办公有三名话事人，章庆元、毕晓存和姜志强，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公司的职业经理人，自从前两年葛珂因个人原因，辞去公司职务之后，现在的金山办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
以往金山办公借着国产化、移动化、SaaS、订阅起来，每一步都有代表的创始人引领，求伯君、雷军，市面上关于金山办公的故事总是从三十年前讲起，如今却没有什么新故事出来。当大家认为这家公司的业务安稳到足以躺平的时候，现实给出了否定答案，至于后面的挑战如何应对，金山办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