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巧云,新零售商业评论高级编辑
“村里人的行动力,超乎我的想象。”
2020年春节,注定将被铭记。一场起于武汉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春节计划,也阻断了太多人的回家之路。本文为本公号编辑在过年期间从淮安老家返回上海的亲身经历,没有任何地域歧视,过度解读请绕行。
意 外
2020年1月27日,正月初三,我做了这个假期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在此之前,我并不确定。
那是回到先生老家淮安的第三天,与往常一样地平常。饭后,趁着两个孩子午觉的间隙,我和先生决定驾车去市区。出于职业习惯,我打算去看看下沉市场咖啡业的发展情况,这是年前就定好的选题计划。
刚到市区一小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5个未接电话,都是公公的来电。接通电话后,公公焦急地说,“赶紧回来,村里封路了。”
封路?我迅速地将这两个字在脑海里与可能的结果进行连接,但都指向一种结果——我们可能回不了自己的家了。
那时,我们所有的物品,还有两个孩子都在家里。我悲哀地发现,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些地方为了防止湖北人回乡,把路挖断的场景,将极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变化令人措手不及。要知道,从大年初一从上海回到家,到大年初三我们开车外出,村里一切正常。
事实上,不仅是我们回了老家,村里不少人家在外工作的人也都回家过了年,这从家家户户门口停着各地的车就可以看出。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顾不上多问,只能赶紧开车往回赶,但是从哪条路回家,我们不知道。这是新型肺炎事件发生后,我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慌,内心做了各种猜想。
另一边,70多岁的公公正骑着电瓶车在四处帮我们探路,据说,往常回家的三四条常规道路,都已经被拦了起来,且都有专人看守,想溜进村里断无可能。
村里人的行动力,超乎我的想象!最后,公公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了一条离家很远,但尚可通融的路。电话里,他和先生对着地址,我在快速思考,进村之后该怎么办,进不了村又该怎么办。
到了公公所说的路口,远远地就看到水泥路口已经堆满了黄土,有五六个戴着口罩的男子守在路旁。不远处,运土车还在拼命地工作,大约是在堵其他可能进村的路口。
看到我们的车,有人立即站出来阻拦。公公用家乡话和另一名男子说了什么,那个男子说,“跟着我的车走吧。”
跟着他的车,我们的车拐进了另一个还未封掉的路口,路口看守的人看到是这个男子,并未阻拦。
又开了一段路,这名男子停下车为我们指了指前面。虽然我们完全没有方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前开,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陌生,最后甚至开到了田边。
如果不是依靠导航,我们很可能就会迷失在这条杂草丛生、坑洼不断的土路上了。
如果不是导航,我们可能走不出这条路
好不容易到家,婆婆正领着两个孩子在家忙碌,老大忙着收拾行李,老二到处乱跑,院子里摆满了各种“物资”,一切乱到极点。
这时,家里的亲戚们开始在群里转发各种消息,有人说上海马上要封城了,有人说高速有些路段已经封了入口。匆忙的我们根本来不及分辨各种信息的真伪,唯一的决定就是,连夜赶回上海。
15分钟以后,我们就踏上了返沪的路程。而村里,和我们一样紧急离开的不在少数,至少,我们的车前和车后都是车,我观察了一下,车牌大多为苏州、无锡。那条往常从不通车的土路,那个时候不约而同成了大家离开的唯一通道。
提心吊胆开到高速,才发现高速并没有封路,于是长舒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有时间通过高德查看高速路况,导航显示需要9小时才能到达上海。
村 里
实际上,老家所处的村庄位于江苏淮安,俗称苏北,距离上海不过400公里左右。平常开车,5个小时左右即可到达。
这里离江浙沪更近,所以村里的青壮年外出工作,首选省城南京,其次就是上海和浙江。武汉,无论是地理距离还是心理距离,似乎离村里都很远。
疫情发生以后,江苏的情况算不上严峻,淮安更无一例确诊及疑似病例。所以大年初一,我们虽然知道疫情在各地扩散,但还是决定如期回家。
初一下午,高速上空荡荡的,和之前的春节并无二致。老家也很宁静,和之前所有的春节一样,人们走亲访友一切照常。我们家甚至还有午饭后来打牌的亲戚们,到了晚上,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放烟花。
这种氛围之下,新型肺炎给全国人民带来的阴霾似乎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口罩在这里显得异常多余。而老家人最讲究的入乡随俗,也使我终究没好意思戴上口罩。
第二天,村里仍然很平静,我们在上海积累了好几天的紧张情绪,也在这种环境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村里回来过年的人并不少
但现在回想起来,正月初三(1月27日)下午的封路并非毫无征兆,只是很多时候,人的情绪一旦放松,就会自动屏蔽很多细节。
一个显著的细节就是,初三上午,在医院工作的大姐原本应该在家休息,却突然接到医院通知,要求中层以上的职工马上回到医院上班。
还有一个细节同样发生在那天的上午,邻居们闲聊时讨论,村里的喇叭开始响了。
当时,我还和先生感叹,结婚这么多年,总算第一次真正在生活中听到大喇叭广播。但当时,因为我们村离喇叭很远,所以根本听不清喇叭里在说什么。
而如果我们像在上海那样关注新闻,可能会更清楚地知道,这个城市的疫情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
1月26日,也就是正月初二,江苏省卫健委已经确认,淮安市出现首名被确诊为新型肺炎的患者。
与此同时,在全国,新型肺炎的确认人数也显著上升。仅1月26日0~24时,全国共有30个省(区、市)报告新增确诊病例769例,新增重症病例137例,新增死亡病例24例(湖北省24例),新增治愈出院病例2例,新增疑似病例3806例。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让村里紧急封路的并不是以上这两则消息,而是据说隔壁村有武汉归来的人员,虽然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家。但显然,封路是有命令的。
在我们上了高速后没多久,公公就打来电话说,所有通向村外的路都已经封掉了,且村里下发了通知,要求各家各户不许串门,不准打牌,现在村里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都开始紧闭门户。
归 途
顺利上了高速的我们,一路并不顺利。或许是因为心急,或许是因为晚间,一路上事故不断,导航时不时传来前方交通事故严重拥堵的信息。
高速上挤满了车
但那时的我们,别无选择。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是从自己的老家匆匆逃离的,唯一知道的是,这一次疫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高速上的显示屏,在滚动播放途经城市的封路信息,幸好于我们并无妨碍。
我们一路狂奔。为了节约时间,不敢吃不敢喝,为了安全,我们也不敢进服务区。
晚间11点,终于接近上海。在距离检查口4公里以外,道路开始变窄,车速也开始慢慢降低。
之前,微信群里关于道口检查的消息很多,有人说排队长达15公里,有人说进城花了2个小时。然而,车行的速度比预想的快很多,很快,我们就排到了检查口。
晚间11:30,我们终于到达花桥入口附近。“花桥”的“花”字因为灯坏了而看不大清,但那一刻,我仍然觉得那两个字是回家路程中最美的指引。
为了加快通行速度,花桥检查口大约开放了6根道口,每根道口两边各有1名身穿防护服的检疫人员。没有言语的交流,所有的车辆都在经过时默契地摇下全部车窗,检疫人员随即上前用耳温枪测温。
也没有像网上传说的那样,需要出示身份证、驾驶证等证件,耳温检查没有问题的车辆即刻放行。整个检查,不超过两分钟,通行速度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以内。
通过检查口以后,我们的车也汇入了茫茫的车流当中。不远处,路牌上清晰地指着“上海”的方向,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未来几天,上海的确认和疑似病可能还会上升,但我知道,这个城市给我的安全感早已不知不觉地生了根。